贱格的我每晚总要折磨到至少凌晨四五点才上床睡觉。但在早上八点左右的时候,我便会如期醒来。这种生物钟,是由我周围的环境所决定的,开始是有点不习惯,时间久了,也贱得很受用了。
说的是我住在广州的一个城中村。城中村,是一个很别致的概念,以前曾经过听说过这么一个词语,但也没怎么留意过,但现在,感同身受了一段时间,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说到底,城中村,它的关键还是在一个“村”字。这个名字让我联想到很老的一部大陆电影,叫《陈奂生上城》。石牌村虽然现在已位于“城中”,但其内里,其实还是一个活脱脱的“陈奂生”,它之所以不再被人们以农村对待,那是要拜现代经济的发展所赐——过去在城外,现在,在城中了。
所以,在这个貌似繁华的市中心地段,埋伏着的,却是一个个像石牌村这样的城中村。从天河电脑城往前再走几步,就有一座天桥,过了天桥,就有一个路口,拐过去,你便进入了这个叫做石牌的“城中村”了。
我上班的地方跟我租住的房子,大约有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吧。每天,都要穿过那条热闹的电脑城街道,然后左拐进入石牌村。路上,会经过一座潘家祠堂。这祠堂,老是让我想起我们老家,它的格局几乎跟我们村的黄氏祠堂如出一辙,甚至,连祠堂的门口,也一样,总坐着几个老人。这些老人互不交谈,各踞一方,看起来显得心不在焉。但他们以这样的姿势,在祠堂门口一坐,就可以是一整天。我每次经过这个地方,都会往祠堂里瞅一眼,甚至,有时会动了进去参观一下的念头。但这样的想法往往也只是一闪而过,因为我对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了,小时候,我们一帮孩子,就在这样的地方混大的。再说,祠堂这种地方,是有点排外的,它的存在,是一个宗族的像征,如果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地到人家的祠堂里去遛跶,估计会引来众多不怀好意的目光,如果被查出不是姓潘,那么估计挨一顿揍都有可能。
之所以饶舌了这么久说祠堂,是因为,每当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,我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,这种感觉是跟广州这个城市无关的,它更多地,是提示我这个来自于农村的人的一些关于农村的联想。这里一样有着潮湿蜿蜒的小巷,有着像街坊邻居一样纯朴表情的路人,有着七八米见方的杂乱无章的小杂货店,甚至,连那些随处乱丢的垃圾,都跟一个农村的气质完全吻合。如果说,这么多年,城外村跟城中村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的话,那是因为,现在的城中村,多了来自四方的南腔北调的人,还有为数不少的站街女。这是一个开放的农村,由于外来人口的大量进驻,这里的原住民们,早已习惯了这种看起来很乱的格局,在包容着的同时,又坚守着自己的一些固有的传统。
余秋雨曾经在深圳的什么讲演上说,城中村现象,是现代经济发展的一个怪胎,这是一种恶劣的人居方式(大意)。这种放屁理论只适合某些吃饱了撑的,用牙签剔完肉渣的学者过过口瘾。我倒宁愿用一种比较主旋律的调调来总结一下:城中村现象是现代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须经历的阶段,在完成它的历史任务的时候,就会自动退出历史的舞台。这种说法也无异于扯淡,但比起余学者的理论,还是属于不怎么放屁的那种。
接帖子开头的那一段。
我住的地方,楼下就是一个幼儿园,每天早上八点左右,幼儿园就开始上课了。每次一开始上课,里边的拉叭便开始工作,于是,你便可以听到如下的内容:
“红豆,大红豆……加油加油打打气……”这首歌完整放一遍之后,再接着,便是“门前大桥下,游过一群鸭,什么什么(忘了)数一数,二四六七八……”“天上闪烁的星星多呀星星多,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……”“祖国,我的祖国,祝福你,我的祖国……”音响的声音是霸道的,这么扰民的音响,如果是在城里的什么小区里,早要被人投诉并被当局制止的,但在这样的地方,根本没人去管,相信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。我真为这些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感到悲哀,每天一上课,便要在这些噪音下翩翩起舞几个钟头,而且还乐此不疲。到了最后,可能是为了善始善终吧,拉叭又会把开始的那 首歌重放一遍:“红豆,大红豆……”
所以你可以想像,我每天从五点开始睡,到八点被音响吵醒,然后在持续二个多种头的歌曲声中,我要陪着这些小朋友把千篇一律的歌曲听一遍,直到他们消停的时候,我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。接下来,我便可以看到阳光从我朝西的窗户透进来,被靠近阳台的玻璃门过滤一遍之后,把我十几平方的小屋铺满。我知道,炼狱的一刻刚刚过去,接下来,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下了。我用被子蒙住了头,假装室内没有阳光,然后,便迅速地堕入了梦境之中。
在广州,我的每一个早晨,都从中午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