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,我们谈谈一下楼下青草的长势,留意江边第几号灯被人撕去标签,顺便聊聊今天菜市外边路边摊茄子的价格,以及,那个拉二胡的盲人上午的收成。要不,干脆就说说食物卡路里的含量,我甚至不好意思告诉你,我每天中午都吃青菜杂粮。
小区里有几只流浪猫,它们经常在我深夜下班时守在樱花树下,我一打开小区的铁门,它们便四散奔走,偶尔停下回头,眼睛泛着绿光,有警惕却没有惊惶。有天我下班不见了他们,有点怅然若失,就那么一小会。
我已不止一次揣摸我们这里的保安,最典型的是一胖一瘦那两位。胖子年纪很小,憨态可掬,他跟每个进出小区的人点头招呼,逗每一家的小孩,帮老人或拎东西的人拉开铁门,他永远如此热心,每次见他都有压力,因为他的热情会让你守不住脸上出门前刚刚挂上去的那点虚伪。他的体重有两百斤了吧,有天我问起,他骤然有点手足无措,说,一百七一百七,我转身离去时还听他喃喃地补了一句:没办法,吃得不多啊。
瘦的那个,年纪稍大,他在这小区,至少也呆了四年吧。他脸色苍白,认真里有一点实诚,腰板挺直,就好似是一个以前当过兵的退伍军人。他从不与人搭讪,但极有分寸,比方说吧,每次回来,只要见到保安亭里坐着他,我就不用示意他按钮开门,径直走到小区门口,一推门就开了。他好像比胖子保安更熟稔每个住户的脾性,像我这种马大哈,估计他早已没有琢磨的兴趣啦。在小区的公告栏看过他的照片,下边有他的名字:苏世界。
这个城市每天都在变。有的刚刚出生,有的正在蓬勃生长,有的徒劳地对抗衰老,有的没心没肺的活着,有的,悄无声息地失踪,死去。
我的生活被硬生生地掰成两半多。一大半是工作,它总让我投入宏大的叙事,关心民生的多艰,指点江山的缺憾,关心遥远而陌生人的生死,为虚无缥缈的东西伤感落泪愤怒,然后还被标榜这一切的人欺骗出卖侮辱。
另一大半是我的河南滨江东生活圈,这里的人都有一肚子的人情世故鸡毛蒜皮,他们表面看上去甚至不像工于思考。他们互相素不相识却和平共处,他们在每一片阳光里点头微笑点头问好,然后各自赶路,连灰霾的浓淡都不屑多闲话一句,他们比活着的状态优雅了一点点,举手投足,都是俗世红尘的魅力。
两半多里的"多",当然是指那个所谓的故乡。我经常会想起那里的人的狰狞和卑劣,我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我出生并生长的地方。但偶尔,有一些往事总会不其而至,让我内心荡起一点点的温暖,就那么一点,很浅。
写完这句,我想去江边,探望一下第45号灯。它的标签早被人撕掉,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它。